一杯茶,一本书,一支笔。在书房里或品茗,或读书,或码字,方寸之地,尽显书生本色。灯影重重,茶香缕缕,墨香淋漓……这是多少文人的梦想,我算不上文人,却也有这个小目标。
小时候,家在豫西农村,屋少人多,旧家具也多,箩筐纺车挤一屋,几乎没有立脚之地。所幸,里屋的墙角处,有教书匠父亲用薄桐木板钉的架子,歪歪扭扭靠在墙上,就是所谓的书架了。如此简陋的书架,却有丰厚的藏书:《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老残游记》《古文观止》《隋唐演义》……闲暇时,我蹲在书架边,抽出一本牛皮纸封皮的书,就地看起来。由于识字少,那些书我大都囫囵吞枣、走马观花地读。屋外桐花槐花飘,屋内墙土虫子掉,就在这簌簌的声音中,我竟将父亲的藏书看了大半。
工作后,住在单位宿舍里,房间逼仄。虽是理工女,我却爱书依旧。书有多种:专业的,哲学的,文学的,常看的摆在桌子上,不常看的便分类装在纸箱里,放到床下。梦中和书也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怕不濡染得书卷味十足吗?
后来,由于工作变动,我屡次搬家。家具不多,难办的是这些书,装了十几个纸箱,跋山涉水搬到新家,往往不再打开,直接就把箱子堆放起来。想起搬家师傅扛着它们上下楼的辛苦,我竟有种愧疚感。于是,后来再搬家,我便一狠心,精兵简政,将不常用的书淘汰掉了。
再后来到郑州大学读研,三天两头用帆布书包带回十几本书。书桌不够用,我就摊一床,随手拿起一本,翻上两页,忽然记起另一位作者于此也有相同或不同的观点,便立刻像猴子掰玉米,扔了这本找那本。这期间,我借的书多,买的书也不少,且多是理论书,大都在网上买。为了参加满百减五或减十的活动,省去几块钱,我常再去挑一些不太急需的书。那些网购书像候鸟,带着某种未知或已知的使命,呼啸着从远方飞来,可在我欣喜地看完后,它们仍逃不掉在纸箱里冬眠的宿命。
2009年,我终于有了二室一厅的房子。本想好好布置个书房,但遗憾的是,依然人多房少,实在没有地方来安置这些宝贝,我便在餐厅左墙博物架处另辟蹊径:一面墙,上半部是博物架,下半部是书柜。于是,有了很奇特的布局:物在上,书在下,茶在左,酒在右,而餐厅中间,则是一张仿红木的餐桌,餐厅右边是厨房。这个由博物架和餐桌组成的多功能餐厅,便成了我家的特色区域:就餐时是餐厅,其余时间是书房。只是刚开始,每日三餐,端上活色生香的饭菜,心有忐忑,吃得小心翼翼,怕打扰了书柜里文人雅士们的清听。有时,觉得对不住这些书的作者,这些要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书,只能蜗居在餐厅里,真是太委屈它们了,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茶香氤氲,酒香浓烈,饭香诱人,这人间烟火,不正是作家们全身体验的生活现场?
多年来,我读的书不少,也断断续续写过不少东西——虽然进不了文学殿堂,但也是自己文学之旅的点滴积累。我的阅读和写作按时间段可分为几类:一类是2004年以前,自由读书自由写作时光。有自由就有选择性,那时,我喜欢诗歌、小小说,看的写的也不外这方面的文章。一类是2005年至2008年,为读书而读书的读研时光。那是一种填鸭式的恶补,中外作品、文学理论,天昏地暗地读,仿佛要把之前浪费的时间一并补回来,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一类是2009年后,看的写的都是有关历史的东西。那时,我还给一家历史杂志撰稿,这对文学专业出身的我是一种挑战:没有历史的筋骨,忽然感觉到之前所学所读的都太单薄了,于是我开始了新的转向。
正是在这餐厅里,我阅读了大量历史著作:《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二十二史札记》,还有钱穆先生的作品集等。这些书我买的不多,多是从网上下载的电子书,且不说纸质书没有地方安置,单单是银子花费也颇为可观。好在有电脑这个“百科全书”,鼠标一点,所有的麻烦一股脑儿都解决了。
白天上班,晚餐过后,收拾完残局,已是八九点钟光景。全家人各就各位,看电视的看电视,做作业的做作业。我呢,则拉上餐厅和客厅之间的布幔,这样,餐厅就隔断成了书房。吸顶灯如月光宝盒,时光穿越便开始了。有时,我会穿越到历史人物中间,与他们嘘寒问暖,更多时候,是他们蜂拥而来,与我品茗问禅,先端肃,再开颜,最后是放浪形海夜深了,他们才一一作揖告别。良久,布幔飞动,餐桌上仍是一台电脑、几本书、一杯茶。置身其中,不觉恍惚,疑其或竟是传说中的聊斋,而那些穿越者则是调皮的狐仙?
有时,陷于思想的瓶颈,我也会翻翻《楞严经》《圣经》《道德经》。这些经典怎样地洞烛人性的幽暗,现在则如父亲粗糙的大手,使我备感温暖。读这些书,同样在餐桌前,和以往不同的是,少了些随意,多了份恭敬,少了些混沌,多了份澄澈。这些慈悲的圣人们,离开庙宇宫殿,云游到凡间,应机救渡像我这样深陷无明之苦的芸芸众生。
有了历史宗教文化的观照,有了阅读和思考的积淀,我的写作有了一定长进,作品有了一定的深度和广度。心也通透了许多,虽还有所挂碍,但大都能及时观照和反省,如秋天的湖泊,宁静致远。这时,真觉得餐厅书房是无意得之的杰作,更是一种隐喻:疗饥大餐,文化大餐,心灵大餐,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如此不动声色地融为了一体。既如此,房子小点又如何?斯是陋室,有书房若此,何陋之有?
又是午夜,窗外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分不清是星光还是灯光。偶尔有车声涌来,伫留片刻,又恋恋退去。紫荆山公园的桂花怕是开得正浓,隔着层楼,一浪高过一浪……这样的夜是属于我的,更是属于所有人的,不论是醒者,眠者,醉酒者,还是夜归者。这样的夜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没有是非成败,活在当下,活在清静明澈的心境里,足矣。
熄了灯,我拉上窗帘,和宇宙同归于无边的静寂。
供职于郑州供电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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