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小学二年级。那是个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洛阳铁路分局的青年文化宫可谓鼎盛一时,比之当今耀莱国际、万达影城还要有一股子傲视群雄的“牛气”。那年代,文化宫管理不严,任谁都能混进去,以至有电影放映或单位文艺汇演,整个分局的老少爷们就都不淡定了。

记忆里,草草吃罢晚饭,表哥从爷爷那儿借了工作证就带我往文化宫一路狂奔。表哥长我5岁,见我跑不快,又为抢到“立锥之地”,简直连拉带拽,我便觉自己一路上是被拎起来走的。印象里,我去文化宫看电影、看演出都没怎么用过票,全是混。至于能堂而皇之的走正门,除了“六一”儿童节学校文艺汇演,就要属父亲的那次大合唱了。

我并不能记得起父亲参加大合唱那次是关于什么文化主题。只知道在放学后,可以跟随母亲到文化宫观看父亲演出。我又一次以有票的“身份”坐在文化宫的灯头下,等待父亲登台。演出形势尽是集体大合唱,当年的我对这种文化形势可不怎么感兴趣,不知不觉便睡着。直到母亲唤醒我:“你爸该出来了。”我才打起精神。父亲站在队伍里头,在灯光照射下只能看到一张油光粉面的脸。随着音乐奏响,有人低声领唱,有人高声附和,时而父亲所在的集体也跟着旋律或轻吟或高吼。由于是集体合唱的缘故,许多歌词我只能听得大概,总之是歌唱红军或者毛主席之类的颂歌,但是旋律很悦耳、很好听,叫人享受。不知不觉,我听得入了神。在演出结束后,我问父亲这是首什么歌?父亲说:“《长征组歌——四渡赤水出奇兵》”。当时对历史全然一窍不通的我不大明白父亲所说究竟是什么“兵”?也就没再多问。

时光荏苒,十余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一晃我已经长成壮年,而父亲却年逾半百。可在这十余年里,那首《四渡赤水出奇兵》总是被父亲挂在嘴边,茶余饭后总是能听他哼哼两句。父亲性格中有些羞涩,即便是面对儿子,在音乐情绪“来感”的时候也不愿高歌一曲,以至于总是哼调调,从未听他真唱过。这《四渡赤水出奇兵》的小调倒是陪伴我度过了大半个成长岁月。

这些年来,流行歌曲成长迅速,那些老调再也不被传唱。青年文化宫随着分局的撤销和地区建设的规划,已不复当年繁盛,也不再举办文艺演出,渐渐成了老年活动中心。父亲的《四渡赤水出奇兵》再也没能够痛痛快快的唱出来了。

今年,恰逢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许多关于长征的影像、资料被再度搬上荧幕。陪着父亲,父子俩坐在一起收看了央视制作播出的纪录片《长征》,在看到《战史奇观》这一集中,父亲不觉间与我讲起了红军“四渡赤水”的历史。父亲说:“你们这一代人对红色历史知道的太少了,对待这些经典我觉得你们应该补补课。”听完父亲对历史的再度评说,加之纪录片节目里的详细阐述,我对红军长征史有了更深层、客观的了解。这时父亲轻轻唱起:“战士双脚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乌江天险重飞渡,兵临贵阳逼昆明。敌人弃甲丢烟枪,我军乘胜赶路程。调虎离山袭金沙,毛主席用兵真如神1我觉得歌词写的真是太漂亮了,既生动现实又朗朗上口,难怪父亲念了半辈子。这些日子里,我又陪着父亲收看了电视剧《十送红军》,真正让父亲过了一把红军瘾,也让自己受了次爱国爱党主义教育。

在父亲抱上孙子的满月宴那天,父亲见到了一班战友。当时,有人提议要去KTV高歌一曲,我替父亲满口答应。父亲的性格始终内向,即便在KTV也不愿表现。为了让他尽兴,我灵机一动为父亲点了那首《四渡赤水出奇兵》,听到熟悉的旋律,加上老战友们的鼓励,父亲拿起话筒,深情的唱起了“横断山,路难行……”从此打开了歌匣。

让我印象深刻的仍旧是那首《四渡赤水出奇兵》,父亲与战友们反反复复唱了三遍。后来父亲说:“这首歌我十几岁就会唱了,还是在部队学得,当时听一遍就会了。可是唱了三十多年只有两次最尽兴。一次是95年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单位在分局文化宫举办合唱比赛;第二次就是今天,和老战友们一起,唱的真过瘾。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