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信命,外国人也信。
曾有人问爱伦堡:“斯大林为什么没杀你?”爱伦堡回答道:“不知道,命大吧1
爱伦堡不喜欢斯大林,斯大林也不喜欢爱伦堡。斯大林不杀爱伦堡,是因为爱伦堡有用,他是苏联联系西方文化界的纽带。当然,纽带也不是不可以取代的。
“不知道,命大吧”,绝非戏言。这得从“医生案件”谈起。
蓝英年在《人•岁月•生活》中译本序中,对这起案件作了大致勾勒——
“医生案件”是斯大林战后大清洗的序幕,矛头针对政治局委员们。但被捕的医生中有不少苏联犹太人,从而派生出一场新的排犹运动。斯大林炮制了一封诬蔑苏联犹太医生的《致<</SPAN>真理报>的公开信》,强迫苏联著名犹太学者、作家、作曲家签名。爱伦堡是苏联犹太作家,所以也让他签名。爱伦堡读信后立即猜到斯大林的用意,绝非仅仅诬蔑几个无辜的犹太医生,而为采取更大的行动制造舆论。斯大林曾将里海沿岸的卡尔梅克人和克里木的鞑靼人从他们祖居地驱赶到西伯利亚和远东,现在轮到犹太人了。签名还是不签名?签名等于支持斯大林的残暴行动,自己成为罪人,不签名性命难保。爱伦堡反复斗争,二月下旬冒死上书斯大林,申述自己不签名的理由,并婉言劝阻斯大林不要把犹太人驱赶到西伯利亚或远东去。信发出后他便在家等待逮捕,但没有反应,几天后斯大林去世了。
爱伦堡没有被逮捕,没有被枪毙,不是因为斯大林发了善心,而是斯大林死了。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活了下来。除了“命大”,我们还能说些什么?
命大不死的爱伦堡,后来在谈及命运时,依然摆脱不了那一次的“等待”思维。——“我们许多同龄人都陷在时代的车轮下了。我所以能幸免,并非由于我比较坚强,或是较有远见,而是因为常有这种时候:人的命运并不像按照棋路下的一局象棋,而是像抽彩。”
如果人的命运在爱伦堡这里像抽彩,那么,在伟大的契诃夫那里,则唯有“顺从”这两个字。
1890年2月9日,契诃夫在致巴拉采维奇的信中写到了命运——
我的好人儿,您为什么让灰色的迷雾笼罩在您的心头?当然,您活得不容易,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准备吃苦的。我们不是俄国的宫廷卫士,也不是法国的戏剧演员,不可能有他们那么良好的自我感觉。我们是这块土地上的小老百姓,将来也会像小老百姓那样地死去——这是命运,毫无办法。只好顺从命运,就像只好顺从天气一样。我是个宿命论者,当然,这很愚蠢。4月初我要动身去萨哈林岛。这么说,我们还有机会通信。
向您的夫人问好,也向您家的那些鹅儿和鸭儿问好。
我一直认为,信命的都是中国人,而且信命的人又都是层次不高的人,比如像我这样的人。但爱伦堡、契诃夫不是中国人,他们也信命,更重要的,他们可是层次很高的人啊!
尽管如此,我依旧认为,最信命的还是我们中国人。因为我们不仅信命,而且研究命。
研究命?多有趣!怎么研究呢?我研究不了,可仅仅那么想一想,我都感觉奇妙,我都觉得妙不可言。但我们的古人愣是认真地研究了,而且研究得如此通透。从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到一个人的手相、面相,再到一个人的姓名,他们都能算得出,看得出。准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命运怎么就落在了生辰八字上了呢?怎么就落在了手相、面相,甚至姓名上了呢?中国人说:“一朝落地命安排”,难道离开母体,呱呱坠地的瞬间,我们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不消说,我对命有兴趣,很想知道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琢磨出一点“真知灼见”来。相反,倒把我琢磨糊涂了:如果命乃天注定,一朝落地就被安排好了,那我们既不必抱怨,也不必抗争了。命运给予我们什么,我们就接受什么,这样的人生不也是挺好的吗?但人生显然不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在努力打拼,即使失败了,也不甘心。最励志的一句话就是:“愈挫愈奋”。“愈挫愈奋”,无外乎两种结局:一是成功了;再就是挫得更厉害。但无论哪种结局,以命运论者的眼光来看,都是命运使然。
以命运论者的眼光来看待我的命运,不能说有多么糟糕,但显然也不能说有多么美好。在我年轻气盛的年纪,我很反感人们说命运,很反感有人要我信命。因为我知道,我若信命,我若不与命运抗争,我的命运才真真地叫不幸呢。但是,抗争之后,我发现,我的命运并没有得到改变。我不知道,我今天的人生,是抗争得来的,还是“一朝落地命安排”的自然结果。
在历经起起伏伏的命运之后,我有些信命了。我仿佛明白:人生所走的路,所做的事,所遭遇的种种挫折和不幸,都是自己的命。即使抗争,你依然还要走你该走的路,做你该做的事,遭遇你该遭遇的挫折和不幸。
我这种思想可能不够励志,甚至会被一些人视作消极,但我这种思想,却跟佛教的“三世因果”之说有那么一点吻合哩。
佛教的《因果经》有四句经文:“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界,今生作者是。”
说的是,你前生种了什么因,今生就会受到什么果。今生种了什么因,后世就会得到什么果。
“三世因果”是唯一可以透过今世出生之前的时空,清楚地明了到一个很重要的循环过程,即今世出生之前的“因”,与出生之后的“果”,这种“因”和“果”的循环往后推而远之,形成“过去”(前世)——“现在”(今世)——“未来”(后世)。
宗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但依我肤浅的理解,我认为,人的命运之所以“一朝落地命安排”,乃与自己今生出世前的那段时空里的你有关。也就是说,前世的你已经为今世的你的命运作了铺垫。同样,我们今世的所作所为,也是在为我们的后世打基础!
透过宗教的这种观念,我们可以这样说,我们的命运乃是我们一手打造的。如此,那当我们动辄怪罪甚至辱骂我们的命运时,就要小心一些了。如果人家命运好,那是人家前世积造的,如果命运不好,也不要怪罪命运,不要怪罪他人,尤其是不要怪罪造你的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可是,有谁会怪罪自己呢?
宗教能够慰藉人的心灵。而佛家,我总认为它的劝人积德行善的意味太浓。这没有什么不好。佛教之所以要这样,是它眼中的人类作恶太多。它之所以提清我们注意人的命运的前世今生,也算是一种暗示吧:只有积德行善的人,命运才会好。那些抱怨自己命运不好的人,不妨从这儿寻找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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