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君
站在平遥古城楼上,平遥城在阳光下闪着一片柔和的金光。远远地,我听到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接着,望见一队着白衣的乐器班子迎着城楼走来,他们很快穿过城楼,又向远处去。惹人愁思的悲伤曲调吸引了不少人在街边驻足。
离城楼不远,邻街的房子古色古香,屋檐下挂着牌子,写着“国际青年旅社”字样。5个年轻姑娘,坐在旅馆外面的桌子边,每人手上捧着一本书。木栅栏外的生死离别、悲伤喧嚣的乐器声以及围观看热闹的人,似乎都没影响她们的阅读。记忆中,只有一位金发女郎,从书间抬起头,有点儿茫然地向木栅栏外望上一眼,然后很快把注意力转回到书上。没有一个人站起身,更不要说走出院门,汇入看热闹的人群中。
这一场景一直印在我的脑海,因为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阅读的境界。
我不清楚她们是哪国人,从哪里来。站在城楼上,我看不清她们都在读些什么书,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节让她们坠入了阅读的“无人之境”。在我身边,有人端着相机,居高临下对着她们不停地按下快门,是因为欣赏她们的专注,还是仅仅因为她们是漂亮的外国姑娘?10月中旬的下午,阳光灿烂,回想起她们在喧嚣的街边读书的那种状态,我既羡慕又佩服。
我与书结缘,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我经常去我阿姨工作的图书馆看书。阿姨在阅览室工作,那里的文学期刊非常多。我能较早地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与常去图书馆看书不无关系。
书是我的最爱。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列车上工作。看到旅客看书,我往往会拿过来看看,想知道他们在读些什么。多数旅客在读官场或校园小说,在硬座车厢里,更多的人看的是故事书。列车到达终点,被扔在茶桌和座席上的往往是鬼故事、玄幻小说之类的读物。
在列车上工作的时间长了,能遇到很多外国人乘车。我发现,无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不管是男是女,年长还是年幼,他们绝少在旅途中摆弄手机,除了欣赏车窗外的大好河山外,多数人会捧着一本书,静静阅读。他们手上的书,看起来书页泛黄,我猜测也许是从图书馆借来的。
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有两家规模不同的书店门对门,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平日里,我喜欢去那家小一些的书店。店主从文化单位退休,是个爱书人。我想买什么书,她会领我到书架前,拿下书交到我手上,也会推荐一些热门书。因我时常光顾,她对我的阅读习惯非常了解,她提出的建议也符合我的阅读口味。每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名单公布后,我会第一时间去书店,买获奖者的书。如果店里没有我想要的书,店主会尽快从外地给我进。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等都是她从北京特意帮我买来的。也许是为了享受买书的乐趣,尽管网上购书很方便,价格也相对便宜,我还是愿意跑去书店,在众多图书中挑选上几本,带回家仔细阅读。
从那家书店出来,步行穿过马路,只需六七分钟,便能走到另一家书店。这家书店规模更大,也卖不同种类的图书。奇怪的是,多年来,我几乎不在那里买书,而是非常专一地跑去那里购买文学期刊。《收获》《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十月》等,我几乎每月必买。每月新刊上市,前往那家书店购买杂志,如同一场不见不散的约会。工作忙时去不了,就会觉得缺少些什么。一年冬天,我的脚踝受伤,静养一个月才能下床走路。黄昏时分,当我赶到那家书店时,书店已经关门了,我只能对着紧闭的店门拍了张照片,这种如“文学朝圣”一般的仪式感让我的内心感到平静。
写作者必然是阅读者。买书,或者购买文学期刊,当然是为阅读。
我羡慕能在书房或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读书的人。我所在的单位重视文化建设,特别为职工们设置阅览室,里面的图书和期刊不少。出于对我创作的支持与关照,阅览室门口挂着我的创作室的牌子,我却少有空闲去阅览室看书。办公桌前忙活一天,下班后再写上些文字,往往无力再坐在桌子前读书。因此,我的阅读多数是在床头灯下完成的。临睡前,我往往会读上一篇短篇小说。很多书,都是每晚读上一点儿,慢慢读下来的。当代著名作家刘庆邦曾说过,让人一口气读下来的,往往不是经典小说,很可能只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好的小说,需要慢慢品读,阅读的过程中,会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发呆、走神中。当然,这种阅读体验,不是每个读者都能达到的境界。
读上一段文字,体味阅读的魅力。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来不及好好思索,困意弥漫而来,便沉入梦乡。
我家的床头柜上、窗台上,曾经常年摆满书刊,我很久才整理一下。后来,我买了一个小书架,放在卧室的墙角,新买的书刊,或者准备阅读的书刊,就放在小书架上,起身就能拿到手上。
正如喜欢在旅途中写作一样,在旅途中展开阅读,让阅读伴随旅行,于我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某年夏天,去南方参加一个文学会议前,我在旧书摊上发现一本《茶花女》。《茶花女》我已收藏了好几个版本,可我还是买下来,带在身边。从北到南,从南到北,漫长的旅途中重温一本经典小说,有着不同的阅读感受。以往被忽视的细节,会在重温中悄然浮现,要比早已领会的部分更能打动人。这个过程就如同发现一个重大秘密一样有趣。在一本小书的陪伴下,整个旅行变得恬静而又生机盎然。
说起来,对我写作产生重大影响的并非大家的经典名著,而是几个中短篇小说。那时我刚尝试小说写作,有幸认识了当时只是小说家的述平。赶巧当时我值乘到长春的列车,偶尔会去拜访他。除了和他一起看影碟,自然也阅读了他的一些小说作品,诸如《摄于1976年》《某》《凸凹》《此人与彼人》《晚报新闻》等。有一次,我去拜访他时,他刚好创作完成了短篇小说《有朋自远方来》。我有幸在发表前读了这篇作品。读优秀小说原稿,的确能带给人不同的阅读感受,所谓“先睹为快”,就是这个道理。
述平作品中特有的叙述方式和节奏对我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在他的作品中,我几乎看不到问号和惊叹号,读起来如行云流水,让读者感到非常舒服。在《有朋自远方来》中,平静的叙述下暗藏着惊心动魄的情节和撕心裂肺的情感,所谓“平静的水面下,藏着波浪”,让人回味无穷。
我时常想,如果他后来不被名导“折磨”成编剧,始终进行小说创作,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他又会给读者奉献出怎样的小说作品呢?如果让我做选择,我情愿品读他富有才情的小说。
读书如同人生,无须匆忙赶路。与其急功近利地阅读,不如漫无目的地畅游,总有美好的、触动人心的东西沉在读书人生命的底部。这种感受,如同我站在古老的平遥城楼上,阳光普照,古城宁静。
供职于通化铁路公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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