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哈尔滨出发,东行160公里,有一个小镇,因镇中路面略有倾斜,遂有了一面坡的称呼。100年前,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五卡斯站。五卡斯,在俄语里是“段”的意思,当年中东铁路修到此地,建起机务、车务、养路、电务等诸多站段,遂有了这个名字。

中东铁路通车前,一面坡只有几十户人家。到1926年,镇上的人口已经超过4万人,多数为闯关东过来的中国人,此外还有2000多名俄国人。铁路把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等聚在了一起,不管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全都围着铁路转。铁路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痛苦。

100多年过去,当年俄国人留下的铁路建筑物在镇上依然随处可见,很多还在发挥最初的功能。在这些建筑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火车站。一面坡站最开始为三等站,后升格为二等站。站舍为砖木结构,采用俄罗斯传统砖砌墙体,人字木屋顶,铁皮屋面,双坡或四坡屋顶。候车室出入口建有雨搭,既人性化,又有艺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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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跨铁道线,有一座木制天桥,桥下停放着一列正待出发的客车。几位旅客背包提篓从桥上急促走过,双脚交替踏在木楼板上,发出咚咚的回响,让人想起逝去的日子。如今,内燃机取代了蒸汽机,但老式天桥仍然保留,工业化进程在这里只走了一半。

在站台上流连,意外发现一个中东铁路路徽标志:一个带有翅膀的车轮,下面写有“飞腾”两个字。此前,我在哈尔滨的霁虹桥上见过这个标志,平雕在桥身上,这次是竖放在地面上,看上去更直观、更形象。

当年,一面坡是机车乘务员换乘站,中东铁路当局在镇中的蚂蚁河畔建起一座机车乘务员公寓,供乘务员休息之用。当地老百姓称这座公寓为“大白楼”。1932年,日军占领一面坡,大白楼被日军大成部队占用,地下室成为刑讯室,不知有多少东北义勇军和抗联战士死于这里。据当地老百姓传说,多年前在地下室挖出过人头骨,很可能是当年日军所为。解放后,大白楼作为部队用房,一直为禁地。

2002年,哈飞实业公司对这座楼房进行全面修缮,改造为一面坡漂流娱乐园。在大门口遇到一位男子,他说,这里离哈尔滨不远,周围环境好,风景优美,空气新鲜,周末很多人过来漂流,休闲娱乐。蚂蚁河上架有一座铁索桥,桥头铁架锈迹斑斑,我试图到桥上走走,发现入口已被锁死,无法通行。

大白楼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外观整体呈“日”字形,南北两面采用了不同的装饰手法。正对蚂蚁河的南面中段为半圆形,正门外立有四根奥林斯柱,如同城堡一般。房檐下镶嵌有一串俄文“дежурнаяпаровозныхбригад”,不知其意,我用相机拍了下来。回到哈尔滨后,向一位精通俄语的同学请教,得知它是“机车乘务组值班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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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坡是中东铁路东部线高级员工的休闲疗养之地。在天桥路20号,有一座俄罗斯古典主义建筑,这就是当年的中东铁路俱乐部兼疗养院,现为尚志市一面坡医院。当年,由哈尔滨到一面坡开有高级旅游列车,称“列车旅馆”,列车上设有观光平台、包厢、会议室、阅览室,功能俱全。

俱乐部兼疗养院大楼立面设计采用“横三段、竖五段”的构图方法,以“爱奥尼柱”为中心,讲究对称,山花与浮雕丰富。走进大楼,里面宽敞明亮,木质墙裙和石膏花雕饰,透出一种雅致高贵气息。在二楼,我顺着一位穿白大褂女护士的手指,看到头顶有一枝老式吊灯垂悬下来,棚顶图案简洁大方,充满浪漫情调。“这是当年留下来的,一直没有变过。”女护士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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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前,矗立着一座规模宏大,用途特殊的建筑,它就是中东铁路松花江支线兵营。从中东铁路开工之日起,沙俄就开始组建护路队。1897年12月,750名骑兵从海参崴经陆路进入中国境内,沿中东铁路沿线分段驻扎。到1905年,护路队人数已达7万。护路队总司令部设在哈尔滨,下设松花江、额尔古纳和旅顺口三个支线司令部。其中松花江支线司令部设在一面坡,统辖三个半步兵连、九个骑兵连,分布在哈尔滨至绥芬河的铁路沿线上,司令为捷尼索夫上校。这些官兵每天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沿铁道线巡逻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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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营旧址为二层楼房,折衷主义建筑风格,正面分为三段,中段为主出入口,装有壁柱和拱形门,东西两段相互对称。砖木结构,米黄色墙面,白色线脚点缀。让人感兴趣的是房檐下的人头雕像。此前我在哈尔滨六顺街的中东铁路印刷所旧址看过这种雕像,精美异常。没有想到的是,这种艺术不光属于文化事业,也用于昔日戒备森严的兵营。

如今,这幢老建筑已经废弃不用,门窗破损,油漆斑驳。楼前操场上堆满土石,荒草萋萋,无人问津。如果不说,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护路部队司令部的所在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