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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包我的书

2017-06-08 21:54:44来源:用户投稿作者:铁路乘客

单位每年都发工具包,白色,上面印有红色的铁路路徽和“上局”两个字,我就用它来当我的书包。无论是出差还是跑通勤回家,我都要在书包里放两本书。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就从书包里拿出书来静静地读着。我的书包,就像我的一个伴儿,带着他,路上不寂寞。火车不紧不慢的咣咣响声,引逗夜色扑过来,又从火车身边滑过。晚间,看不见白天的风物后退;读书,却让人看见时间后退,书中的故事滚滚而来。

我在铁路上干信号工作,检修完道岔回来,天色已晚。放下工具包,脱去工作服,在水池边洗手,用洗衣粉洗。双手沾满了油泥,洗上两三遍,还是不能彻底洗干净。指甲盖内、手指皮肤皱褶中,依然有斑斑点点的黑色污垢,皱纹里像嵌了一道道短而密的黑线头。大多数污垢都是一些老渍子了,长年累月与油污打交道,这些污垢也跟我亲热很多年,和我的皮肤一样,是身体的一部分,已长进肉里了。

简单地搞一点东西吃了,就拿起一本书来读。我的藏书大多是一些“二手书”,在旧书摊上淘来的,三五元一本。虽然书是廉价的,但书里的字一点也不廉价,都是大师们毕生心血的结晶。花三五元读大师一生的智慧,真是很划算。有时看了书后,就想发点儿小感慨,没有电脑的时代,我就摸出一沓泛黄的稿纸铺在饭桌上写,手上粗糙的毛刺把稿纸剌得“呼啦呼啦”响。常常瞪着眼,脑门子都沁出汗来,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夏天的时候,苍蝇却来帮忙,停在稿纸上,留下许多我看不懂的字。面对它们的帮助,我除了发出无奈的苦笑外,就感叹又浪费了一张好纸。想我拿得动铁锤、扳子的手,扳得了钢铁之躯的道岔,却拿不起小小的笔,对付不了绿豆大小的字。写字真不容易。因而,对写字出书的人,我从来都是从内心中充满了敬畏。

10年前,我在偏僻的十字铺小站上坚守着,难得看上书报,仅有的是《人民铁道》报,日期也是半个月前的了。某日,我有散文发表在《人民铁道》报上,责任编辑是邵欣老师。那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恰巧邵欣老师去皖南徽州古民居采风,路过宣城,她特地下车寻我,送了我一本钱红丽的散文集《低眉》,并说:“知道你喜欢红丽的散文,就买了她的书送你。赠人《低眉》,手有书香。”她爽朗的笑,如人间四月天的艳阳,温暖我心。

记得去年在南京陪老婆逛街,边上有个凤凰书城,我就偷偷溜进去了,一下买了两百元的书。买了中华书局出的一套八本,有《扬州画舫录》《古今笑》等。

对我来说,最快活的事是有时间,且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干,只是读书,读那些没有目的、没有功利性的闲书。坐着也好,歪着也罢,有一搭无一搭地读着,用横七竖八的姿势看。茶不要贵的,有一杯就好。读到会心处,呷口茶,那滋味真是给个神仙做也不换。

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缘缘堂随笔》。那还是我读初中的时候,在供销社收购的废纸堆里找纸折四角,翻出一本没头没尾的书,正准备撕来折,却瞄到书中这样一段话:“我的左额上有一条同眉毛一般长短的疤。这是我儿时游戏中在门槛上跌破了头后结成的。相面先生说这是破相,这是缺陷。但我自己美其名曰‘梦痕’。”我眉间也有两厘米长的疤,仿佛在书中找到了原形,感同身受,又发现这书中的文章——与语文书上的文字迥然不同,一下就喜爱上了,《忆儿时》《华瞻的日记》《王囡囡》《蝌蚪》……我坐在故纸堆里一篇篇读过去,享受了一下午阅读时光。

这书被我翻得卷边折角,有一天不小心又掉到水中,我心疼得不得了。晒干后,纸张像一层层的“千张”,书也胖得像个发糕,但书中的一字一句都刻录在我心灵的光盘上,丰子恺的无邪、纯真、仁慈、宽厚、达观,也影响了我的一生。

有时用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我硬着头皮写了一篇千把字的小文,便虔诚庄重地将之录入电脑中保存下来。我打字很慢,是“一指禅”的功夫,如同游泳姿势中的“狗刨”——既丑又慢。家里的电脑能上网后,我也把一些自认为写得还不错的“小玩意儿”贴在网上。我认为的“不错”,也是关起门来自家搞的“选美”,是矮子里的将军。但我不怕出丑,皮厚,内心也和钢轨一样坚硬,受得住火车轮的碾压。我这样做,只是出于对文字的喜爱。和书友交流心得,如一群庄稼人侍候庄稼时,站在田间地头休息,拄着锄锹把儿,说小麦的长势、油菜的收成、棉花的等级一样,快活地拉家常,成为日子的一部分。

2010年,我的第一本散文集《人生若只如初见》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印了1万册。书有30万字,都是我在铁路20多年来读书与写作的积累,写的大多是有关铁路的工作和生活。书印得很漂亮,封面左上方有湖笔在荷叶形砚池里舔拭,两尾金鱼边看边玩,似游似憩;下有肉桂叶碧花粉,抬头的画眉在木樨上顾盼、鸣叫,而画眉鸟头顶上的一朵瑞云,恰如凤凰之冠,又似孤云出岫,平地起了烟云。朋友说,“这是对你喜欢文学的褒奖,不容易。”

回想自己20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到了40岁肯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现在,我已经50多岁了,还一事无成。翻看名人传记,我对正文不关心,倒是特别重视书后名人的年表,喜欢将名人成名的年份,减去他出生的年份,如果小于50这个数字,就很扫兴,如果超过55,就很开心,碰到那种60岁才干出点事的例子,就觉得来日方长。

现在,读书这事儿不需要我时时记挂,坐火车回家时心不在焉地读一点儿。放下书,抬眼见夕阳慢慢变红,成为一片火烧的晚霞,我与书中的闲人闲事相亲和,一如记忆中故乡炊烟的亲热。

供职于上海铁路局南京电务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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